老實說，看到「安溥手寫國慶祝福」（中國微博熱搜用詞），這幾天蠻難過的。
難過是為了什麼？
初識張懸應該是在 1999 或 2000 年的女巫店。高三生的我們北上看台大長什麼樣子，短短一個週末、台鐵普快來回，只有站票，克難地在車廂走道窩著，卻興奮新鮮。
晚上在附近閒晃，逛進女巫店。當時張懸負責音控，觀眾只有一點點，她似乎還被叫上台唱了一首歌。
後來如願到台北，2000 年正是 Live House 開始方興未艾的輝煌十年，大學和研究所時期，沒事就跑現場——女巫店、the wall、華山、河岸留言、海洋音樂季、野台開唱等等，順手整理了一下有照片或文字記錄的張懸演出，加上早期沒數位紀錄的，至少 20 場（放在下方）。
四年前參與「臺灣同志遊行」的籌辦，也有機會邀請安溥合作，共同出現在活動現場。
雖然我不是每場必到的狂熱粉絲，也算看著張懸成為安溥，一路從被合約困住、滿手手環、不忌諱抽煙罵幹又愛哭的獨立樂手，一步步走進主流音樂的視野，成功以自己的才華被更多人看見並喜歡。
即便不是什麼親近的朋友，對她的個性和談吐，多少還是熟悉的，所以看到這陣子的風波，網上各種激烈的謾罵和揣測，荒謬也疏離，就像人做錯了一件事，恨不得每個人都踩上一腳——這個年代，輿論的力道等同於網暴，而那些話，我們真地會當面對她說嗎？
而我們該世故？該傷心？
第一時間知道，我寫了這二個問句。理智上，只她小一歲的我，可以說出各種很大人的解釋和理由；然而情感上，內心的確受傷。
對我來說，重點不是台不台獨，而是從民謠、獨立音樂起家的她，過去參與過那麼多社會運動，自由和民主是最基本的價值；如今卻服膺於如此不自由的表態。
中國和台灣的交流，鄧小平、江澤民、胡錦濤的時代，和如今習近平是完全不同的氛圍和控制力道。而年屆中年的安溥，選擇這時候在中國活動和表態，不免讓人更加唏噓；也可以說，這次的政治判斷是失敗的。
不論她父兄或本人的政治立場為何，我始終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認同的自由，說得出道理和脈絡，有時就是不同的取徑，無有對錯，即便如今台灣在統獨議題上已然十分激化，畢竟中共對台灣的敵意和武力進犯，從沒消減過。
現代思潮裡，也有質疑和批評國族主義的，畢竟很容易成為另一種壓迫，就像有些台派把台獨置於至高，認為很多其他價值也能被犧牲、而非涵納其中，同志權益和政策的辯論即是一個例子。
我也相信獨立音樂的創作者裡，各種政治光譜都有，才比較健康。
然而，有些普世價值的底線，無法隨便棄守⋯。
另一方面，很多人也說，選擇「西進」，遵守中國的遊戲規則，不過是文字上表個態，並不嚴重，可能安溥本人都沒把政治看得那麼重要；作為精於文字的人，她也試著把握某些原則底線了。
當然，20 歲的張懸和 40 歲的安溥，怎麼可能一樣？同是中年世代的我，也可以理解不同條件和位置下的考量，雖然我無從揣測她內心的想法和理由。
下週她有「打狗祭」的演出，有些人會去現場舉旗抗議，相信也有些支持她的歌迷，會到現場繼續安靜聽歌。如果她出席的話，會做任何解釋嗎？
無論如何，這些都是要賺這份名利錢的人，得承受的職業日常和挑戰吧——此刻的二岸，煙硝瀰漫，共機擾台、老共軟硬兼施，加上中國內部經濟與社會問題也嚴峻，網路輿論的操控和侵擾等等，無比複雜的地緣政治環境。
此刻，安溥想必也得面對來自親朋好友或歌迷的疑問與壓力。
而作為多年歌迷或隨行者的我，目前的心情大概有點像「留校察看」吧——究竟那樣的表態，會不會影響她在台灣的言行？她還自由嗎？
想起習近平風聲鶴唳地把中國報業整頓成一言堂之前，昔日以關注社會議題和輿論監督著稱的《南方周末》，有位記者借魯迅的話說：「我們都是戴著鐐銬在跳舞。」這也是一種取徑——如何在既定的官方規則內，努力去做想表達的、有意義的事，繼續在能力範圍內去影響群眾，雖然現在可能連戴著鐐銬的灰色地帶都消失了。
不免也悲哀地想：習慣越來越多潛規則的同時，我們是否也被閹割了什麼？
和「潤」出中國的網友聊天，曾經也是安溥的十年歌迷，不免感慨——這個時代不管待在哪裡都不容易，但有時寧可正直而不聰明的過日子，像 OO 一樣。
中年的人際錯落難免難堪，因為我們不知不覺走上不一樣的道路，有各自的信仰和選擇。
總之，小心社群媒體翻攪起的無名氣息，而很多喜歡安溥的人，是溫柔的人。最終，好好保有自己，希望自己仍清明而慈悲，不被恐懼憤怒綁架——好好生活，我還擁有初識張懸時，一路走來一起變老的朋友與愛人，謝謝他們帶給我的安全感和支持；有些人即便中途分手，也都有過一起快樂的曾經和深刻。
張懸時期（2001─2015）
- 2003，海洋音樂季，芒果跑
- 20051030 樂生現場 https://flic.kr/p/65K3Y
- 2006/6/9 張懸@ the wall專輯發表會 https://flic.kr/p/fvyYy
- 2006/7/31 野台開唱 | 張懸@山 https://flic.kr/p/iQVVQ
- 2007/09/01 張懸 & 樂團 @ 四四南村 https://flic.kr/p/2XCT5T
- 2008/08/23 屋頂音樂節-熊寶貝 & 張懸之Algae (ft. Suming) https://flic.kr/p/5fn3N4
- 2008/12/27 張懸&方大同@敦南誠品 https://flic.kr/p/5Mutre
- 2009/05/09 張懸「城市」的想聽會
- 2009/07/29 張懸 & Algae @ 華山 https://flic.kr/p/6K4bJb
- 2011/04/16 張懸未發片兩週年喔夜 @ the wall https://flic.kr/p/9yLqU6
- 2011/10/30 [遊後] 2011 第九屆台灣同志大遊行
- 2014/08/09 張懸「無歌單」演唱會台北場
安溥時期（2015─至今）
- 2018/5/12 安溥 anpu《煉雲》台北小巨蛋演唱會
- 2018/9/28 黃耀明@Legacy
- 2020/9/28 事隔9年回鍋彩虹大使 安溥：了解這些議題，就是了解與人相處的本質-風傳媒 https://www.storm.mg/article/3069040
- 2022/1/12 安溥 anpu：曾經與你相遇前＠Legacy 台北
- 2022/12 安溥 to ebb 2022 潮水箴言演唱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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