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uuu

Where have they all gone to?
They walk into the arms of time.

本年度看過最棒的美劇了。聚焦於 70–80 年代紐約時代廣場興建前，那是一片充滿妓女與皮條客的街區。三季共 25 集，第一季是71–72年，第二季是77–78年，第三季則是84–85年，正好橫跨十多年歲月，見證色情產業的興起——從街頭的性工作者到窺伺小間、妓院，從被管制的電影放映到手持攝影機、錄影帶 ∕ 機的普及，最終進入 80 年代風聲鶴唳的愛滋恐怖，四年內光是紐約死了超過1,500人，加上地產商與政府聯手進行都更、整頓，於是曾經的墮落街人們老去、四散。本劇來自真實人物的口述歷史，由於鮮活而豐富的記憶中人，遂改編成此劇，劇中雙胞胎之一的 Vincent（James Franco 飾演）就是以口述者為原型發展起來的。

既然是講色情產業，免不了大量的裸露鏡頭和性愛場景，為此本劇特別僱用了專業的親密關係協調師（Intimacy coordinator），協助演員們準備性愛或親密場景，避免可能造成的傷害或不適，早前 Netflix 的許多劇集也有這樣的配置。

第一季聚焦於街上的皮條客和受他們控制的妓女，特別是心理的掌控，和透過性來支配或作為暴力展現的一種形式，讓人怵目驚心。而因為各種原因離家在街上討生活的妓女們，需要男人的保護，也受控、受剝削於男性。如同義大利黑幫和 Vincent、Frankie 這對雙胞胎兄弟的關係一樣，需要黑幫的金錢資本和保護，才能開設酒吧、夜總會等等，好好做生意；但同時也失去自由，任何自己想做的生意都必須被黑幫抽成，在連續三季的進展中，那種黑幫控制、恐嚇、讓人心生畏懼的權力關係，真實地讓人窒息。

非常喜歡劇中的二位女主角，Candy（Maggie Gyllenhaal 飾演）和 Abby （Margarita Levieva 飾演）。

Candy 原本也是站街妓女，與眾不同的是她沒有皮條客，不願受男人的控制、保護和剝削。違反街頭習慣是不容易的，但她把握住偶然接觸到色情電影拍攝的機會，認識了一生的知音、色情片導演 Harvey，開始學習拍攝電影。Candy 是根據真實人物 Candida Royalle 發展出來的角色，從色情片女星成為具有女性主義精神的情色導演。非常喜歡她在第三季中提到離家的場景，和天主教徒父親決裂的往事——15歲成為未婚媽媽的她，被父親拋棄在骯髒的地下人流診所；而身為男同志的弟弟則在精神病院接受電擊的矯正治療，最終徹底崩潰。在 Candy 身上，會看到對自尊的執著和迫於生活、歧視女性的結構性無奈，揉合高雅與風塵味的爽朗之間，走出一條讓人敬佩又才華洋溢的路。

Abby 是富家女，有點浪蕩卻又無比慧黠的大學生，學校太無聊，索性在 Vincent 的酒吧開始工作，二人並實踐著開放式關係。如同演員在訪談中提到，能演出一個跨度如此大、成長轉折中的女子，機會難得。從反叛少女，開始想要幫助妓女們脫離受控制的苦海，她和 Vincent 經營的 Hi-Hat Bar，一直是四方街頭人們的避風港。也在她探索拯救妓女與皮條客之間危險的利益衝突，和性工作者在自我覺醒過程中需要的反覆蛻變，她逐漸成為 Vincent 口中「把這一切看得比我還清楚的人」。在街頭反色情產業的實踐過程中，當時反色情產業法案和雷根保守政府相連結的衝突、女性主義者對 Candy 同為色情產業剝削者的指控等等，Abby 一方面得面對身邊被殺害、用藥過量的死亡，同時又想找到社會運動中改變的可能，最終她和 Vincent 漸行漸遠，卻也是找到自我的過程。第三季她和街頭藝術家 Pilar 有一段短短的女女戀，應該是我看過最迷人的雙性戀角色了。

本片在探討性與色情產業的描繪上，直接坦率，如同 Candy 常說「Fucking is Fucking」，因為坦率，親密之間的肉體關係非常自然，甚至色情片現場袒露的女乳男屌，都不令人感到彆扭羞恥，因為這就是他們的工作與專業，當然時常也是交易下的脅迫。性可以是歡愛的愉悅也可以是進逼的暴力，在片中各有不同的緊繃感。

當然，場景既然在紐約，又是色情產業集中的一個街區，少不了當時同為邊緣人的 LGBT 身影。由 Paul 帶出當時男同志遭到警察騷擾對待、街坊歧視的種種。他堅持開同志酒吧和夜總會，最終愛人因為愛滋而逝，他也投入 HIV 的抗爭行動——抗議政府對染病者的漠視。在第三季中，因為政府單位中的深櫃角色，也讓男同志的 HIV 公衛議題與都更有了精彩複雜的交集。

看完其實頗為惆悵的片子，因為時代縮影以悲劇收場。然而，也是那些真實活過、有血有肉的人物，讓人看見權力關係在真實生活中展現的細緻樣貌，以及人如何在過程中，點點滴滴地承受與積累著。